第(1/3)页
第十七章12月23日(三)
如果历史是以真实、公平、客观的视角来看待曾经发生过,正在发生的,乃至不知多久也许永远不会结束一直延续下去的历史壮举。就会以冷静、睿智、开明的头脑去深深思考那些应该受人敬重的爱戴的庞大的群体。至于说他们任劳任怨,勇于牺牲,至于给数以不计其数的人冠以这样的高帽子显然很不合适。事实上很多人想都没想,不是他们没有思想,只是所想使人根本无从谈起。终其一生想到的无非是一个信念,活着就要干点啥,要不活着还有啥意思?似乎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干,不管干好干坏,干就完了。只要努力干下去,终究有一天会好起来的,这种希望的安慰倒让他们无论在怎样苦难的环境中还都保持着一种乐观的心态,即使生活欺骗了他们也是无所谓的,希望和乐观的抚慰并没使他们觉得活着是多么令人苦恼的事,这也是我们看到的吴成贵在怎样的环境下带着孩子依然有滋有味好好地活着。
历史本就是写人的,也是由人来写的,不一定人人都载入史册,但史册又怎么能忽略曾经为祖国繁荣付出无限贡献的人们。新时代给他们冠以新的名称是农民工,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剩余绝不意味着老弱不堪,相反都是体质强健的精英。农民工的队伍同样混杂着城里的无业游民。他们无求于任何的感激,无求与任何的回报,相反还要感激社会给他们带来的离开土地,外出谋生的机会。事情出现广泛性的根源,并不是某些单纯的个体变得优秀起来就能够改变,犹如缺失水肥的耕地,再优良的谷麦稻种也难产出人们渴望的收获来。
伟大的国家在改革开放以后迎来突飞猛进史无前例繁荣的时候,实在不应该忽略这些人做出的贡献。像这样在任何时代,任何艰难困苦条件下都顽强的生存着,心里抱定唯一的信念便是希望国家富强起来,阳光普照,雨露均沾。我们不能否认伟大的国家永远都需要终其一生孜孜钻研的科学家,同样也需要风里来雨里去种地的农民跟披星戴月扫马路的清洁工。
穷人并非是某个时代的代名词,非社会进步了,一切生存条件改变了,便不再有穷人了。穷人是社会底层的代名词,随着社会飞速的发展,社会底层的生存条件跟环境也在跟着改变,终是不能改变的是最底层的人。努力了依然无法改变自己,终是摆脱不了穷人的命运。不否认此中有富人跟穷人相互易位的可能,穷人梦想成为富人,犹如使坚冰燃起烈火,富人回归穷困,像坚冰遭到烈火的烘烤,瞬时融化甚至雾化成气体变为无有。富人只需思想稍稍膨胀,落入万劫不复的泥淖绝不是啥难事。因此穷人并没啥不光彩的,没啥可抱怨的,毕竟谁都有可能回到穷人的世界饱尝受苦的滋味。至于人格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自己不干出伤天害理无愧于良心的事就不算是坏人。既然无法跟别人争高下,倒不如放弃争强好胜,使自己坦然的乐呵的活一天算一天。底层的人之所以感觉比以前更不好过,是因为比起以前多了精神上的打击。
生意经营不善亏了本钱,心中发愤,叫过给自己做工的农民工无辜的骂一顿,他们绝不敢回嘴,害怕自己图一时嘴里痛快被赶出去,害怕被赶出去拿不到自己的血汗钱。遇上脾气暴怒的,踹上几脚打上几拳,哪里就算得上是侵犯。对于无力反抗的一类只要不拖欠血汗钱就是恩主。不是说他们不想反抗,而是在权衡反抗跟自己付出的许久血汗哪个更划算。图一时痛快让自己老婆孩子跟着喝西北风,忍气吞声也是一种责任。没办法只有像阿q那样默默地以心诛伐安慰自解。他们是平庸的,平庸到无论是存在还是离去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是普通的,普通到像钢筋水泥混合在一起的混凝土,随处可见随处都离不开,是不朽的物质,能撑起坚不可摧公路桥梁,能挺起雄伟壮观的高楼大厦。
哪怕是住在桥洞,吃最破的饭,穿最烂的衣服,干最脏最累的活,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扑克,扯着闲篇,听听评书。一切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都是无所谓的,生活本就是如此的。早已习惯在简陋的屋舍里遮风挡雨的生活,躺在绿荫树下享受消暑的惬意。这些尽管算不上是美德,但绝不能被视为遭受歧视跟冷遇的根源。不管生活怎样慢待他们,他们绝不会对生活失去热爱跟耐心。每天朝阳升起的时候,无数的人们都在想着,我要干点什么,我要去干什么?无论日子过得好坏,决不能使自己闲下来,一旦闲下来再好的饭食都觉无味,感觉自己失去了生存的必要。因此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伟大的国家遇到怎样难以逾越的艰难,任何艰难都有无数任劳任怨不求回报舍生忘死的脊梁在勇于挺起。
***
吴爱民对待生活的那种从容和淡定来自于他对生活抱有的自信,如果像别的年轻人脱离实际仅凭意气空想用事,结果除了虚耗美好的年华甚至落得比别人更加悲惨的下场不说,就连命运的玫瑰花都会变成烂柳枯杨。跟别人比起来,他选择的是一条脚踏实地更见实效的路子。尽管读书不成,就不要吝惜自己的汗珠,不管结果会不会如人所愿,坚信凭着自己的劳动和汗水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不出个人样来。
我们已经知道他跟多无依无靠的孩子一样,早已不拿吃苦当成一回事,正因为没有那些虚妄的想象和不切实际的追求,幼小的他开始在建筑工地干起了小工,由于体力不济也只能做相对轻松装修大工师傅的小工。挣得少又听话倒让人觉得很可爱,再这样的圈子里,只要能干眼里有活,一切都不重要。大工师傅休息的时候,他拿起刮板抹起墙来,大工师傅不愿意失去这个相对给自己带来好处的小家伙,一招一式真心的教他,这类活技只要肯卖力气是没有多大奥妙的,他很快就成了这个行业的中等师傅,再接着便成了能独立揽活的大师傅。
“爹,明天我到城郊的一家去刮大白,干完了这家的活以后就不打算再干这个行业了,在福安我认识了一个在北星公司干电站安装的工人,很好的一个人,从电力学校毕业一直在干电站安装,给我讲了好多电力工程方面上的事。他的行业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兴趣,我打算跟着他去干。说好了下一次有活的时候,领着我一起去干机械安装,跟我眼前干的那才是真技术,学会了他的那一身手艺就不愁生活了。”尽管天生没有给吴爱民一个俊美的相貌,(也不能达到用丑陋形容的程度)但是给了他一副强壮的体格,一个灵活的大脑,一颗永远不甘贫穷堕落的心。
建筑跟外观装修尽其精美的两层小楼,宽大的玻璃窗对阳光的好感不言而喻。院子空地里左右对称的樱桃树长着玻璃球大小红红的果实。除了条石围挡的树下还能见到黑黑的肥土,院子里到处都干净的像刚刚洗过脸的少妇。除了显示这个家里男主人的精明和睿智,还在向人们暗示着女主人的勤劳和能干。吴爱民来到的是一处经济不俗的家人院落。他站在白钢铁艺制作的大门外轻轻地敲了几下,没有回声。说好了自己今天要来的。大门没有上锁,说明家里有人。吴爱民朝着院里喊了一嗓子,“你好,家里有人吗?”
一条金毛大黄打开门摇着尾巴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管它在主人心中地位有多高,也不管在主人的调教下有多乖顺,如此的接待方式总让人心里感到很不舒服。看到来人是一个陌生的脸孔,大黄回过头朝屋里喤喤叫了两声,“有人来了”。
接着一个上身穿着淡紫色绉衫的年纪不到五十岁略显肥胖的中年妇女推开中间的屋门走了出来。“请问你找谁?”
“我是你家约好的装修工?”
“你就是马三说的吴大白师傅吧?”
“我叫吴爱民,不叫吴大白,我的职业是刮大白。也不知道你说的马三是谁?”
“我们是听马三说的,马三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你活干得好,人也很实在。”
“我不知道我干的活好在哪里,不过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尽心尽力的。”吴爱民边说着话边跟着老妇人走进了院子,到了屋里看了一遍,说“这么白净的屋子,即使过两年再刮也不晚。”
“我们也不想折腾,都是我那姑娘总是看不惯这个家,一个劲的往城里跑。你说说城里的自来水和暖气都接过来了,公交车也通到了家门口,哪一点不如城里,可她就是不愿在家里待着,总往城里跑。如果我们有两个孩子的话,也许不会在她身上费这么大的心思了,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她。”老妇人言外之意,这样做跟有小子的家里为小子娶媳妇修建房舍是一样的意图。
“我刚看过了,上上下下十几间屋子,我一个人最少需要六七天时间,如果你们嫌我干得慢,我可以再找一个两帮手很快就完成的。”
“只要你活干得好,多干几天是无所谓的,最好是几个屋子刮完了,我把家具收拾好了,再刮别的屋子,省得东西太多没地方安置。”老妇人的话里只要把活干好,不在乎吴爱民多几天少几天。讲好了价钱,明摆着,谁不想要把活干得称心如意。
这次又没有赚头了,干工程的都知道越是复杂的多少跟高雅艺术沾边的,做起来越是费工夫。按说这样装饰花样繁多是需要多加钱的,既然跟中间人已经讲好了价钱,再反悔就不好开口了。
最难弄的莫过于棚顶的角部,吴爱民已经在一个角部花了差不多一个钟头了,还觉得不够满意。他像书痴钻进书里一样,一门心思专注任何细小的部位都不要错过,有人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并未发觉。
“嗯,不错,有点意思,看来人们没有说假。”那人说话时倒把吴爱民吓了一跳。到这天天黑他已经干了三天,空荡荡的屋里不知啥时突然多了一个男人,没有老妇人介绍直接走进来看装修工人的手艺。不用说一定是这家的男主人。
“我终于明白了,技术好干活细心同样会给人留下好名声。”吴爱民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人接着说,“我吓着你了吧?吴师傅。”
看来自己每天干的活老妇人都跟当家的说过了,名字甚至长没准也详细描述了。
“没有。”是我干活没得分心,不知您啥时进来的。
“你也许听说了,我就是这家的男主人范德昌。”如果不是他的主动介绍,吴爱民还真不知道眼前站着的老妇人的男人叫啥。
“我猜想您一定是干珠宝生意的。不然怎么会花这么大的价钱盖这么精美的房子。我可是干过好多年的装修工,像贵府这样的堪称艺术品的建筑实在不是像我这样小装修工能涉足的。(实际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比这豪华阔绰的他见得多了)。”走千家万户靠装修维持生计,吴爱民知道手艺的好坏固然重要,更重的是无论在哪里都要说使人好听的话,爱听的话。人们总喜爱听阿谀奉承,刚直不阿对自己(最底下的人)没啥好处。
吴爱民站在高处向下看了看眼前这个个子偏高,头发黑黑,搭配着雪白汗衫的男人,一眼看去倒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不过难以掩盖的眼角的皱纹跟岁月摧使老化的皮肤,稍用细心就看出他早已不再年轻,少说也有五十几岁了,人为假意使头发变黑掩盖年龄的做法倒使人觉得很不实在。
“小伙子,没想到你很会开玩笑,我哪里懂得珠宝生意,我不过是做废品再加工生意的。也就是说把废品收购站收来的废旧塑料,通过机械外加我的配方再一次制造出实用的塑料用品,塑料盆,塑料桶之类。”
谁都知道在工业尚不发达的地方,人们尚不能意识到小作坊负面危害的重要性,面对市场的大量需求,一些小作坊粗制滥造获得的巨额利润是最惹人眼红的。
“我明白了,你是在干比珠宝还要赚钱的生意。”
“我没想到你不但活干的好,而且还很幽默。如果说我告诉你说,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小伙子,不知道你会不会高兴。”
“那当然。”吴爱民接着说,“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台塑重工的创始人王永庆开始就是从收购废旧塑料起家的。世界上的财富都这样轻而易举的跑到你们这些有头脑人的口袋里去的。”
“人,有时不过一闪念间的想法就促成了一件事。但要想干出一番真正的大事业可得需要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努力不可。”范德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明明在盯着窗外,像是在发泄心里的感慨,也像是在跟自己在对话,总之吴爱民没有觉悟到他说的话跟刮大白有啥关联。倒是使他觉得生意人到底跟普通人不一样,满脑子充满着奇思怪论。
如果说范德昌曾经以那种赏识的目光细细的观察过这个浑身沾满大白粉的装修工,那是他花跟别人一样的价钱却得到精致装修的效果。再有,这个小子为了迎合雇主还有点油腔滑调,不过话说回来,又不是讲求真凭实据上纲上线的大事。谁不愿捡好听的话听。如果他真要动起歪念,觊觎他心中最宝贵的最不可让人饶恕的情感的时候,眼前的人顿时就像爬满苍蝇腐化的臭肉,用让人再厌烦的话来形容也不为过。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