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崔氏-《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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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崔氏专门设学舍,不仅授学后辈族人,还教授乡里的向学者。
所以,崔氏精舍就和当年度满求学的伏氏精舍一样,都是一个在本地具有重要文化意义的存在。
乡里谁家不想子弟能读经做人上人?所以皆德崔氏。
崔氏第二个德就是,广垦田亩,兴修水利。
和那些脱离田土的清流士族不同,崔氏是非常通晓农事的。其家数代都组织乡里人开垦田亩,教授乡里人农业技术,告诉他们何时该种什么作物。
此外,崔氏还将大量的田土借给乡里人耕种,还将优良的垦殖工具借贷给乡人。更更重要的是,博陵最大的水渠也是由崔氏组织修建的。
博陵境内最大的河流是濡水。
但濡水穿博陵西而过,那博陵东的农业用水就困难了。所以崔氏专门挖建了一条水渠,引水入东。
而且为了防止乡里之间争水,这条水渠就由崔氏负责。
当时胡溥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寒而栗。
因为别人只看到了崔氏的德行,他则看到了崔氏对地方上深度的控制。他既有广田,徒佣数千。这些人都是直接靠崔氏吃饭的,焉敢违背崔氏?
还有崔氏掌握了此地最先进的技术,那些被指导的乡里人也不敢得罪这些农业大家,深怕后面地里种不出东西来。
更可怕的是,崔氏还掌握着博陵的水渠,直接就将县东的农业用水全部纳入了掌控。谁敢得罪崔氏?
用现在的话说,崔氏既提供着庞大的就业岗位,又掌握着最先进的生产技术,更垄断着经济发展的核心资源。
你说怕不怕?无怪乎,崔氏有德呢。
崔氏第三个德就是家族内人才辈出。
这一点胡溥还是理解的,人才辈出就是说崔氏家里代代做大官,能很好的保护好乡里人。
这逻辑并不复杂。
因为如果本地没有这种通天的大族庇护乡人,那必然是要被流官县令所鱼肉的。所以崔氏越强,县令就越不敢盘剥治下。
随着对崔氏的全面了解,胡溥暗暗感觉这事的棘手。
崔家果然是那种清流型豪强,讲的中庸纯儒,和那些浊流的地方豪强完全不同。后者根本不在乎什么邻里名声,不择手段攫取财富,完全不得人心。
对于这种豪强,杀之毫不费力。
那能不能也对崔氏如此呢?大兵一开,直接将崔氏剿了,不简单?
能是能,但这么做后患无穷。
以崔氏在地方上的名声,无故将之族灭,必要失当地的民心,还会被敌人抓住舆论的口舌。
对于这,泰山军早年是有教训的。
此前在河济地区的大变乱中,那些起事造反的土豪们之所以能拉动那么多人一起来造反,就是从这一点进行舆论攻击的。
因为早年河济地区的分田队做事比较粗糙,但凡家里有徒隶的,不管好人坏人,都一并杀了。
但杀人简单,但却落了人家口舌了。别有用心者常常污蔑造谣泰山军为寇匪一流,烧杀抢掠,没看那个大善人都被他们泰山军杀了吗?
杀好人的,能是好人?能是王师?
普通黔首的道德判断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好名声的豪强们也常常容易博得那些有良知的分田队吏们的同情。这些分田吏大部分就是有儒家理想的一份子,对于道德观念分外看重,所以他们也往往对好人无法下手。
由此可见,如果当纯只将分田运动当成这一种暴力,而不去抢夺道德上的正义,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当然这些麻烦还只是停留在现在,从后世过来的张冲则想到了更远。
他知道随着他们这一代人陆续死去,这一场大运动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可能谁都没办法说清楚了。
到时候那些豪强的后人们,一旦掌握些许舆论,他们会不会为先人“平反”?
不用想,这是必然的事情。
随着那些掌握文字的文人,用一些敏感、煽情的笔触去描绘豪强先辈们在这一次大难中遇到的不公和苦难,来为自己的先人翻案。
这些“大善人”在家里与人为善,接济穷苦,过着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日子。但突然一天,这些人就被寇匪给抢了!这正义吗?这合适吗?
他们当然不会讲当时千百万黔首的悲惨苦难,反正在他们的笔下,少数文人的体验就足以代替那些不会说话者的命运。
他们会歌颂汉室的一切,会赞扬汉室士大夫们的风范。而那些愚昧者,浅薄者,自然会被这等煽情故事所感动,于是也跟着忘记了先辈们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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